当下，韩国凭借其成熟的游戏市场、先进的游戏文化以及庞大的游戏消费群体，吸引着众多中国游戏企业的目光。然而，韩国不断变化的游戏监管政策，却如同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给中国游戏出海带来了诸多挑战与不确定性。

前不久，Enjoy出海举办了主题为 “【出海寻光 — 韩国篇】提升出海‘韩’金量，解锁本地化增长秘籍！” 线上活动。本次活动聚焦韩国游戏市场，为众多从业者提供了深入了解韩国游戏市场规则与趋势的宝贵契机。活动中，垦丁律师事务所威理扬法律团队的创始合伙人林娜作为嘉宾，围绕韩国概率公式法对中国游戏出海的冲击和应对策略展开深入剖析，助力中国游戏企业在韩国市场行稳致远。

以下是分享内容：

我是垦丁律师事务所威理扬法律团队的成员，也是垦丁北京的创始合伙人林娜。此次，我们从韩国概率公式法的细节角度，探讨其对中国游戏出海的冲击和应对策略，并向大家介绍相关的最新动向。

我们团队主要从事游戏出海相关业务，涵盖了日韩、欧美、东南亚等多个方向。在去年到今年这段时间里，我们深刻感受到，游戏领域在各国的监管虽各有重点，但都呈现出较为活跃的态势。

就拿去年年底来说，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对《原神》处以了 2000 万美金的罚款，主要原因是该游戏在儿童个人数据和隐私保护方面存在问题。同期，越南的147号法规生效，这一法规的出台，让不少从业者对未来在越南发行游戏会产生哪些变化充满了疑问。另外，近期日本也针对部分游戏公司的税收问题展开了行动，东京国税局实施了追缴，追缴金额高达 18 亿日元，换算成人民币大概有 8800 多万。 

在韩国，游戏监管也有其侧重方向，其中一个重点就是今天要讨论的概率问题。游戏作为电子产品的一种表现形式，本质上和其他产品一样，在向客户销售时，厂商有告知义务。如果产品涉及几率性内容，比如抽到虚拟对象或物品的概率，就应该向用户说明清楚。这和现实物理社会中产品销售的逻辑是一致的。只不过游戏行业具有特殊性，它的互动性较强，导致一些交易规则不够透明，所以各个国家对游戏行业的监管倾向也有所不同。

在韩国，早期（今年之前）对游戏概率的监管采用的是行业软性规则，也就是所谓的 “软法”。各个游戏厂商会结成非盈利性的中间组织，这些组织会收集各厂商之间的共识，形成一种社会默认的规则

比如韩国的健康女性文化自律监管规则，它是一个软法，大致通过 5 到 6 条规定来规范付费概率的内容。该规则要求游戏厂商有义务公示付费概率，并且要真实表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最基本的要求，就像你卖卡牌，肯定得告诉玩家抽到不同卡牌的概率，而且不能虚假宣传。在监管层面，主要由自律监管评估委员会负责，对各个公司执行情况进行监督。

从数据来看，2023 年和 2022 年，韩国国内公司遵守概率公示义务的比例达到了 99.1%，而境外公司的这一比例仅为 56.6%。从右边图片列举的部分境外厂商情况也能看出，他们在合规方面存在一定风险。   

到了去年和今年，情况发生了变化。韩国文化体育观光部发布了《游戏产业振兴法》，从法律层级对标中国的话，它属于部门规章级别。这部法律将原本无强制力的行业守则转变为具有强制力的法律法规。这两者最大的区别在于，违反无强制力的内容，顶多受到行业内的指责；而违反有强制力的法律法规，官方机构会进行处罚，比如罚款、下架等。

《游戏产业振兴法》经过了两次修订，第一次修订在 2023 年 3 月，第二次修订在 2024 年 8 月并加入实施内容。该法明确规定了法定的概率公示义务以及行政处罚措施，在最新修订内容中，最高处罚可达三倍。 

具体来说，如果作为游戏发行商或制作商，在游戏内涉及随机道具的场景时，必须提供随机道具的种类，并明确公示其概率。要是违反了这个要求，首先会被要求整改，如果整改不到位，游戏可能会面临下架。

不过，韩国在这方面和中国稍有不同，它规定如果在 7 天内完成整改，游戏可以不予下架。如果 7 天内未完成整改，就会面临进一步的处罚，最严重的情况是两年以下监禁，或者罚款 2000 万韩元（大约相当于 10 多万人民币）。罚款和监禁的压力都很大。

当被查到概率问题时，监管机关会先下达整改命令，接到命令后，业务端最好迅速和法务端以及外部律师沟通，进行自查自纠，争取在 7 天内完成整改。要是 7 天内没改好，除了面临上述处罚，还会在舆情方面承受压力。

在这部法律中，还提到了惩罚性损害赔偿。“惩罚性损害赔偿” 这个概念来源于知识产权法，美国在这方面应用较多，中国也采用了这一制度，但德国和日本相对不太接受。在韩国游戏产业中，对于概率公示问题，重点强调必须公示真实概率。如果因为没有充分公示概率或者公示虚假概率，给用户造成了损失，游戏厂商需要承担损害赔偿责任。法院会根据具体情况评估赔偿金额，在证据不太明确的情况下，法院会酌情认定。而当侵权人的故意意图比较明显，比如故意不公示或者故意提供虚假信息时，最高可能会按照实际损失金额的三倍进行赔偿。这充分体现了韩国当局对概率公示的重视程度。

接下来看看监管趋势。2024 年 1 月，Nexon的《冒险岛》因为暗改概率受到了行政处罚。它不仅要赔偿玩家 219 亿韩元，还要交付给当局 116 亿韩元，换算成人民币，这两笔费用加起来超过了 1.56 亿，损失巨大。

在中国出海韩国的游戏中，《Metemp Sychosis》在去年年底，由于没有明确公布游戏抽取道具的动作，被当局下达行政命令要求整改。这一系列事件表明，中国企业在出海浪潮中，因为发展态势良好，受到各国强势监管已经成为一种必然趋势

以RoamerPlan这个案例来说，从它的处罚决定书细节可以看到，其中的概率性物品 “高级宝石盒” 的概率没有得到充分公示，这被认定违反了《游戏产业振兴法》的 33 条和 38 条。

RoamerPlan因为进行了整改，所以没有承担下架的后果，相对来说结果还算不错。

除了这些个案，我们还可以从数据角度看看韩国监管的整体趋势。截至 2024 年 5 月，韩国文体部和游戏管理委员会发现违规行为共计 150 起。重点关注这些违规行为的构成比例，其中韩国国内有 48 起，境外有 100 多起。这表明出海到韩国的游戏受到处罚的数量远远高于韩国本土游戏。

也正因如此，韩国游戏管理委员会的委员长表示，如果游戏厂商不符合韩国的规则，想要在韩国挣钱是不受欢迎的，甚至可能无法继续在韩国发行游戏。

2024 年 7 月 3 日，韩国游戏管理委员会举办了概率道具制度实施 100 天的新闻发布会。在这 100 天内，抽检发现随机道具信息公开方面，要求公开的一共有 1255 起，其中违规的有 266 起，违规比率大概是 1/5。

从韩国游戏管理委员会议员金生秀先生提交的《违反概率型物品标注义务的查明详情》这份文件中也能看出，对境外游戏概率的监管趋势在逐步加紧。文件中显示，有 59 家境外游戏公司被立案 158 起，其中中国企业有 43 家。这意味着在对境外游戏进行监管时，中国出海的游戏首当其冲。

在这种强监管的形势下，中国游戏厂商需要采取合规措施。通常可以采用代替性政策和测试措施，也就是自行整改、自查自纠。

比如Nexon的《跑跑卡丁车》，原本采用概率性抽取（抽卡）机制，现在换成了相对稳定的机制，这样就省去了公示概率的义务。还有一些公司，像Wemade以及Netmarble，也对各自作品中的概率性道具（抽卡机制）进行了调整，有的甚至直接删除了概率性物品的机制。

2024 年 3 月 24 日，4399《菇勇者传说》这款游戏出海韩国和日本后成绩亮眼。越是这种大型游戏，越容易被监管和竞品关注，风险也相对集中，所以更有义务积极进行整改。该游戏在韩国官网上如实公布了各类道具的出局概率，这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对概率进行梳理。Nexon的《冒险岛》也采取了类似措施，在游戏官网展示了抽取类型道具的概率。

说完这些，我们再来谈谈对中国游戏厂商出海韩国的冲击以及合规建议。从法律法规层面来看，韩国关于游戏概率的规制发生了很大变化。以前是行业软法，大家靠业内共识和商业上的选择性来约束，比如不遵守规则可能会受到同行排挤，不与你合作，但不会有官方处罚。然而在 2023 - 2024 年，相关规制上升到了具有强制力的法律法规层面，不仅有行政处罚，还涉及惩罚性损害赔偿，甚至可能面临刑事处罚。这表明韩国当局对游戏准确客观公示概率的要求越来越严格。

在进行合规操作时，虽然原则上是要如实公示随机性道具的概率，但实际操作中会遇到很多细节问题。比如，应该在游戏内公示还是在游戏官网公示，怎样才算充分告知用户；概率的计算方式如何确定才能保证真实性。所以，比较建议的实操方向是参考韩国大厂的做法。